第八章
沈慕置之不理，径直走到厨房，自然得像是回了自己的家的男主人，然后还颐指气使，“快搅一搅，不然粥要糊底了。”
他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，墨绿色的毛衣，衬得他年轻白皙的皮肤，清爽而干净。
她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，回到家里，暮色已起。
做完这些，许珂心里渐渐平静下来。
“是。”
许珂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，给快递公司打了个电话。
“为什么不要？”
沈慕反而笑了，“你终于生气了。”
她平静了一下心绪，接通了电话。
许珂系着围裙，拿着勺子，看着他。
许珂在砂锅里搅了搅，粥的香味已经很浓，熬的也很粘糊。可是，她熬粥的心情变得一塌糊涂，那本是一件很悠闲很消磨的事，现在搞得高度紧张，后背如芒在刺，全是他的目光。
他到底想要做什么？她不认为，两人有过那样的关系，再经历六年的时光，还能做什么朋友之类的，那纯属天荒夜谈。
她站在厨房的窗前，看着西天的晚霞，心思有些游离，一股酸涩悠然而起。她怎么会，曾经喜欢过那样一个人呢？
许珂一愣，她若是不让路，他便要靠到自己身上，若是让路，便像是默认了留他吃饭。可惜，还不及她想出什么对策，他的胸膛已经碰到了她的鼻子，一股清淡好闻的男子气息立刻冲进了鼻端。
然后，胳膊一抬，手指越过她的肩头将大门关上了。手收回来的时候，无意间碰了一下她的头发，他的目光停顿了片刻。
许珂拿着勺子站他身边，有点束手无策。六年不见，这人越发的蛮不讲理了，硬闯。
霍鹏忙得头也没抬，随口就道：“去吧。”
她走到霍鹏的办公室，敲门。
“那我在你这儿吃饭。”说着，他便上前一步。
许珂拧着眉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，感觉很无力。拉下脸请他出去？她实在做不出来那样没涵养的事。关键是，她觉得她未必能请得动他出去。他这人，事无巨细，只要是认定的，百转千回也一定要做到。
车快到虎西的胡同口时，她给林歌打了个电话：“我叫了车在胡同口等你，你现在下楼吧。”
林歌上了车，一眼就看出许珂的面色有点不对，他关切的问道：“小珂，你好像有点不高兴。”
许珂说了声“谢谢”，替他关好门。
许珂又道：“请转告张扬，房子我不要了。多谢你替我费心。”
从单位出来，还不到四点。许珂在单位门口拦了一辆车。
她弯下腰身去捡勺子，突然，一双胳膊将她紧紧的抱住了。
许珂一听，赶紧走到厨房门口，他却挡在门口，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。
这世间很多事，都需要时间慢慢的氤氲，可是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捷径引诱你。于是，到手的东西便失去了该有的味道。
沈慕不答，目光径直越过她的肩头，看向室内。一股清香从厨房飘了过来，他似乎对这个味道特别敏感，开口就问：“你熬粥了？”
过去的终归是过去，即便被翻出来，鲜活的陈在眼前，仍旧是过去。
沈慕仿佛就在等她的一句怒问。他的面色舒缓下来，带着一抹温柔之色，轻声道：“今天上午本来要拉升的，突然国资委出了一条消息拖累了大盘，600xxx就顺势再洗一下盘。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害你？”
许珂无奈，硬着头皮从他身前走过去，站在灶台前。
她默默叹了一口气，拿着勺子搅动砂锅里的粥。
她没想到，他居然会找到这里来。是想亲眼来看她的失意和难过吗？恐怕他要失望了，她对钱向来看得很轻，今天下午心里的那份难过，并非是因为股票的跌停所损失的那些钱，而是对过去的情感的一种感伤，甚至还有对人性的一点失望。因为，当年受伤害的是她，如今她早已放下，而他却还不肯放手，时隔六年仍旧找机会对她戏弄一把。
“现在，即便你故意告诉我一条假消息，我也仍旧不会恨你。恨一个人，需要很多情感，我对你，没那么多的情感了。”
许珂淡淡道：“不必了，我没什么事，今天找你就是想还房子钥匙。后来想你很忙，就叫了快递，把钥匙寄你家里了。”
她有点激动，转身的瞬间，胳膊将砂锅里的勺子蹭到了地上。
她心头一跳，仓惶后退了一步，沈慕已经长腿一迈，站到了门内。
许珂心平气和看着他，如实说道：“我觉得和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她母亲总喜欢用砂锅文火慢慢的熬粥，说是这样的粥，火候到了才最香。她也觉得是，可惜太忙，总是来不及。
他仍旧不挪地方，只是侧着身子，给她腾出一条窄道。
电话再次响起。许珂任由它响了很久，不再去接。后来，她索性关机。
她走到客厅，打开门。
许珂发泄完这一句之后，发现自己后继无力，接下来该说什么？
“请进。”
许珂皱眉，“请你让一让。”
蓉蓉好像说过，只要他想要的，都有。
电话里，沉默。
许珂挂了电话。她没想到绿岛的房子，张扬只要70万，这个价钱便宜的大大出乎她的意料，市场价应该在100万左右。然而，即便如此便宜，她也再不想和沈慕有一丝半缕的联系，即便是间接的，她也不想。
他低头看了她一眼，撇了撇嘴：“你越来越小气了。”
说完，许珂挂了电话。
许珂抬眼看着他，正色道：“沈慕，你想错了。股票赔赚，就像是兵家胜负乃是常事。你没有强拉着我的手硬逼我去买，我为什么要恨你？我向来认为，内因才是根本。无论出了什么样的事，我现在学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先找自身的原因。比如六年前，我能看清自己，看清你，我就不会伤到自己。如果我不是那样笨，就不会以为，你会喜欢我。”
沈慕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“我真的只做了两人份，一会儿林谣就要下班了。”
他就站在她的身后，也不出声。
片刻之后，电话打了过来。
厨房很小，他离她很近。
许珂最不习惯的就是他这样的注视，总有一种要被深不可测的激流吸卷进去的紧张。
她看着手机屏幕上“鹤顶红”三个字，许久没接。电话一直顽固的响，就像是他这个人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。
他紧盯她的眼眸，沉声问：“你为什么不接电话？”
她赶紧笑了笑：“你要走了，我当然不高兴。”
“70万，你也觉得贵？”
他沉默着，目光深邃而犀利。
电话里，再次沉默。
突然，门外有人敲门。许珂看了看表，六点，大概是林谣下班回来了。
五点林歌就要走了，她想赶回去送他。
文火慢慢煎熬的不是粥，是她。粥没糊，她快要糊了。
他的声音有点急，“你在哪儿？我去接你。”
“太贵。”
二十分钟之后，快递公司来人。许珂将一串钥匙放在袋子里封好，写上了地址。
沈慕仿佛没听见，抱着胳膊纹丝不动，就那么放肆的看着她。
许珂一怔，她以为自己克制掩饰的很好。
许珂嗯了一声。
刚刚送走林歌，许珂的手机响了。
她努力保持平静，语气还算客气：“我没做你的饭，你去蓉蓉那儿吃吧。”
门外站着沈慕。
许珂将勺子往砂锅里一扔，怒目而视，“你到底想干嘛？”
许珂飞快的说完，转过身去。
“我在开会，等会儿再说。”沈慕草草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，语气匆匆，仿佛对她避之不及。
但奇怪的是，此刻，她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丁点的得意或是嘲讽之色，他的神色很坦荡，甚至是，带点关切和紧张。
于是，心头间那股小火苗腾的一声，窜了上来。
许珂回头，发现他离她还不到两尺的距离。抬眼就是他衣服上的一枚扣子，闪着幽暗的光。她盯着那枚扣子，生硬的说道：“你还是去蓉蓉那儿喝粥吧，或是去林下粥屋。”
“霍总，我今天想早走一个小时行吗？”
不动声色以静制动，是他的惯用伎俩。可惜，有爱的时候才有耐心等待，如今，她没有耐心等他慢慢揭牌。心头慢慢有个小火苗在跳，渐渐的火苗有壮大的趋势，她没有把握能否熄灭，在火苗窜起来之前，还是请他离开为妙。
“你还有事吗？我正在做饭。”她拿着勺子急着去搅粥，很想他快点走。
胡同里的光线较暗，他步出胡同的那一瞬间，阳光一下子投射到他的身上，仿佛整个人都骤然明亮了一般。看着他清俊而阳光的面容，许珂觉得心里有一股涓涓细流般的暖意，淹没了心头的那股不畅。
十分钟后，林歌背着包从胡同里走出来。
林歌握着她的手，又是开心又是不舍。